雷神山,山高千仞,云雾缭绕,常年可闻风雷之声,相传雷神爷在凡间的府邸就在山中。七十年前,原本香火鼎盛的雷神殿被一伙山贼占据,后来有个侠士带着徒弟赶走了山贼,顺便在雷神殿落了脚,到衙门花钱买下雷神山,雷神殿变成了风雷门。
经过数十年的经营,风雷门从仅有十余弟子的小门派发展成为拥数百名门人弟子,记名弟子更是多不胜数的大门派,这些弟子分散在西北武林黑白两道。风雷门威镇西北,像威远镖局这样的强龙每年也要派来前来奉上礼仪,才能保障镖车通畅无阻。
以前的雷神殿已经变成风雷门的议事堂,议事堂周围的房舍连绵不断,一直从半山铺到山脚,在入口处树起高高的石牌坊,三个金字“风雷门”,江湖好汉到牌坊下自动下马,自有风雷门专司接待的执事前来招呼。
一匹快马从宽阔的马道直接闯过牌坊,牌坊下执守的四名青衣汉子赶紧闪在一旁,是申师兄回来了。快马在半山的练武场勒住,申玉强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一名弟子,问道:“掌门何在?”
“禀师兄,掌门在议事堂。”
广场上练武的那些弟子纷纷驻足抱拳问好,申玉强点着头,大步流星向议事堂走去。风雷门议事堂以前是雷神正殿所在,如今早已看不到丝毫神殿的样子,摆放神像的地方悬挂着三张半丈高的画像,正中间的是风雷门创派先祖康智桐,就是那位从山贼手中夺回雷神殿的侠士,左右两侧的是风雷门的第二、三代掌门。
风雷门第四代掌门人康宇志一脸肃穆地向曾祖、祖父和父亲上香,嘴中念叨着“祖先保佑,风雷门能趁势而起成为江湖十大门派,不孝后人会请人为祖先修传扬名,传于后世……”
大堂外传来脚步声,康宇志被人打断祷告,满心不悦地坐回椅子,顺手拿起桌上的书,假装观看。
“师傅,弟子申玉强有礼。”申玉强近前躬身施礼。
康宇志放下书,捊着胡须微笑道:“玉强回来了,京中英雄会可还顺利?”
“师傅,少掌门让弟子前来送信,京中事宜康师弟应该会在信中详说。”申玉强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信件,递给康宇志。
康宇志接过放在桌上,简单地问了几句情况,然后道:“你先下去休息,有事为师会派人叫你。”
携了信,康宇志回了住处,在书房看信。眼神时凝时散时喜时惊时怒,没想到儿子进京居然与楚安王搭上关系,还成为了暗卫的八品司吏,只是与江家结仇,伤了华圣伟跑了儿媳妇,风雷门损失不小;楚安王要对付江安义,峰儿在信中说要行险刺杀他,自己已经上了船,后退无路,机遇与风险同在,只有搏上一把。手中信似有千斤,康宇志眉头结成疙瘩,捻断几根胡须,一直呆坐到天色全黑,才从思虑中清醒过来。
门外有弟子值守,康宇志吩咐一声,“把涂承义叫来。”
功夫不大,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汉子进屋施礼,康宇志让他坐下,涂承志是康宇志收养的义子。两人嘀咕了大半个时辰,康宇志起身从书架中取出一本书翻开,书页内夹着银票,数出十张千两银票交给涂承义,道:“承义,联系杀手的事就交给你,按规矩事后还有一半。办妥此事,为师会把风雷劲后半部的心法传授于你,将来峰儿执掌门派,你便是执法堂的堂主。”
“承义,你为人机谨办事我很放心。不过此事过于重大,风雷门是前程似锦还是被人覆灭全系于你一人之手,所以你要千万小心再小心,不能显露身份、不能暴露面目、不能被人知晓原由。”康宇志再三叮嘱道。
涂承义接过银票揣入怀中,笑道:“义父放心,孩儿也不是第一次做此事,知道该如何行事,义父若没有别的事,孩儿就去联络人手了。”
信在烛火上点燃,慢慢地扭曲变成灰烬,康宇志脑中想着信末尾处的那句:吴先生吩咐,手尾一定要清理干净,切记切记。盯着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康宇志的眼中映射出炙热的光芒,办成此事,楚安王与风雷门的关系就非同一般,有他相助,风雷门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彩蝶门。
第二天一早,涂承义骑着匹灰马背着包袱下了山。往西行出四十余里,看看四处无人,涂承义牵着马进了道旁树林。两柱香功夫,涂承义变成了五十多岁的陌生人,白净脸变得姜黄,身上的青色劲装换成黑布衫,连那匹灰马也变成淡黄马,身上还左一块右一块黑色的花斑。
骑着马折向南行,晚间住在南安县,等天亮出南安县时,涂承义满脸风尘色,左侧太阳穴多了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分外醒目,骑的黄马拉上了货车,车上还装着几袋香菇、木耳,涂承义又变成了贩山货的商贩。
涂承义四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十岁时被养父卖给杂耍团,跟着杂耍团在江湖上东奔西走,他为人机灵很得杂耍团众人的喜欢,这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便是学自团主。后来他发现杂耍团并不简单,时常顺手做些无本的生意,十七岁那年涂承义跟着团主从一家富户中偷得了二百两银子,被团主带到青楼第一次尝到了女人滋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时,十九岁时团主偷盗失风,当场被打死,衙役前来捉拿杂耍团的众人,涂承义化妆成一名老者逃走,被路过的康宇志无意中识破。康宇志见他根骨清奇,带他回山,一年后涂承义从众多的弟子中脱颖而出,被康宇志收为内门弟子,得以传授风雷劲入门心法。半年后,涂承义生出气感,两年后踏入练精化气之境,被康宇志收为义子,授他半部风雷劲。
眼下涂承义卡在练气化神的门槛已有数年,他清楚如果能得到后半部心法迈境是水到渠成的事。幼时的经历让涂承义明白有些事是求不来的,他在风雷门中十分低调,除了康宇志父子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无人知晓他会易容之术。涂承义尽心尽力替义父处理棘手之事,等待着有一天能学到后半部风雷劲心法。机会出现在面前,涂承义知道这是鱼饵,轻轻地挥鞭赶着马车,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看透人生的笑意,自己没有选择,只能在义父规划的道路上行进。
马车不徐不急地进了昭武县,昭武是上县,东接姜州、西进青州、北上并州、南可通往晃州和宿州,数条河流在此交织成网,沿着水网北可进入洹阳河,南可直通元华江,所以昭武县是商贾汇聚、货物囤积之地。
涂承义在城南的一家小客栈住下,吃罢晚饭出了门。街道上十分热闹,涂承义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胡同,灯光将胡同映得红焰焰,胡同内人声鼎沸,刺鼻的香粉味溢出胡同外来,娇滴滴的叫客声让涂承义精神一振,脚步加快向胡同最深处的暖情阁走去。
老鸨挂着虚假的笑容往里迎客,眼神却流露出鄙夷之色,涂承义扮成五旬老汉,脸上黑乎乎还有块胎记,身上的裯衫也十分陈旧,这样的人物就是个跑生意的小商贩,从他手中掏不出几两银子来,唉,蚊子再小也是块肉,那些年老色衰的姑娘也能攒点小钱。
“云姑有空吗?”涂承义一开口就表露出他是个熟客,云姑已经年过三旬,一个月也难得接回客,平时多半在大堂弹弹琵琶伴伴奏,哪有什么生意。
“哟,爷您真是来着了,云姑今天刚好有空,小六,快过来,带这位爷去云姑的房间。”老鸨叫过名龟公,趁机从涂承义的怀中脱开,看着涂承义一步三摇地向着院子角落行去,老鸨撇了撇嘴,心中骂道:穷鬼,没钱还学人逛青楼,也只能找找云姑这样的半老徐娘。
云姑的住处自然不能跟红姑娘相比,青楼左侧有排旧屋,住着年老色衰又无处安身的女子,替院中浆洗缝补衣物度日,偶尔也有旧客寻来。
龟公小六站在院中喊了句:“云姑,有客。”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涂承义,见涂承义毫无反应,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气乎乎地转身离去。
门帘挑起,一位半老徐娘倚在门边,风情无限,笑吟吟地看着涂承义道:“爷,您总算记起奴家了,奴家等您等得好辛苦,快请进吧。”粗看上云娘依旧美艳动人,细看却能看到脸上厚厚的白粉和掩盖不住眼角的菊花纹,韶华已逝,红颜渐老。
云娘屋内的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梳妆台,靠窗摆放着盆兰花,墙上一幅仕女图,悬挂着一把琵琶,垂挂在床前的朱帘尾端已经残破,显示着主人的困窘不堪。
“天长地久水迢迢。”涂承义进屋后感慨地念道,只是与眼前景物风马牛不相及。云姑谦卑的笑脸逐渐收敛,示意涂承义坐下,应了声“行路万里浪滔滔”,两人相对一视,暗语对上,合成天行二字。生意皮肉生意和暗杀生意这两桩最古老的江湖生意在暖情阁过气的伎娘屋中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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