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秦的官员自然不少,但是如今在江南名声最大的当然是大理寺少卿秦逍,能够让费辛毕恭毕敬称呼大人,也只能是那位一度在京都掀起风浪的秦逍。
秦逍胯下的自然是黑霸王。
他此番下江南,带着黑霸王前来,不过去苏州城之时,将黑霸王留在了内库。
秦少卿的坐骑,姜啸春当然不敢怠慢,从内库突围之时,将黑霸王带出,伏牛山之战后,便将黑霸王还给了秦逍。
秦逍坐在马背上,上下打量沈度一番,笑道:“沈将军,看你身上也没有一个字,你代表大唐律法,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是大理寺秦少卿。”沈度知道秦逍的名声,又见他带着数千兵马前来,心中吃惊,面上却倒还镇定:“这位费大人血口喷人,还请秦少卿惩处。”
“哦?”
“神策军是护国平叛的精锐,不是什么国法。”沈度道:“我也从未说过神策军代表大唐律法,这位费大人胡言乱语,污蔑本将,自然要惩处。秦少卿如果顾及你们是同僚,不能秉公执法,本将回到杭州城之后,就只能将此事详细禀报安兴候,相信安兴候可以为我做主。”
“你左一口安兴候右一口安兴候,是否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安兴候吩咐?”秦逍面带微笑,人畜无害。
沈度觉得这句话似乎有陷阱,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秦少卿带这么多人过来,意欲何为?大唐有国法,地方调动兵马,需要兵部的调令,你这里有几千人,绝非杭州境内的兵马,自然是从苏州带过来。敢问从苏州调兵过来,可有兵部调令?”
“没有。”秦逍摇头道:“我没有兵部的调令。”
沈度立刻冷笑道:“没有凋零,擅自调动,秦少卿,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难道要造反不成?”
“沈将军,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是朝廷的兵马?”秦逍微笑道:“他们是民间乡勇,苏州叛乱,他们积极报效朝廷,为朝廷剿灭叛军。”
沈度哈哈大笑,指着旗子道:“大唐忠勇军,秦少卿,如果不是官兵,怎能打出大唐的旗号?要么你是擅自调兵,要么就是冒充官兵,无论哪一条,你都是罪不可赦。”
秦逍在京都虽然声名大震,但对神策军来说,他们自成一系,背后宫中,沈度还真不怵秦逍。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无论秦逍如何辩驳,都是难逃一罪。
“不错,确实打了唐军的旗号。”秦逍含笑道:“江南大乱,公主殿下临时征召了乡勇,挂了忠勇军的旗号,但忠勇军并没有正式编制,所以算不得官兵。可是他们如今确实是在为大唐平叛,公主殿下也给了旗号,所以这杆旗子咱们就打了出来。沈将军,这样解释,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当年圣人登基,三州七郡叛乱,沈将军如果还有记性的话,应该记得当时南阳郡叛军猖獗,南阳郡境内的黄兴黄大人虽然只是一名县令,却组织了近千人抵抗叛军。”费辛在秦逍身后正色道:“黄兴大人虽然战死,但圣人对此事却是大为表彰,赐予黄兴大人长青伯爵位,世袭罔替,参战的那些乡勇,也都受到嘉奖。”
沈度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今次我们所为,正是效仿长青伯的忠义之举。”秦逍看着沈度,微笑道:“苏州叛军被歼灭,但还有叛军残部流窜到杭州境内,我们奉了殿下之令,前来杭州,除了要追剿叛军,还要维持杭州的秩序,绝不允许别有居心之辈趁机为祸杭州,不知道我的解释沈将军听明白没有?”
沈度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尽管去追剿叛军,为何要半道拦截我们?”
“好,沈将军的问题,我如实告知。”秦逍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接下来就该我问你了。”抬手指着囚车道:“囚车之中拘押的是什么人?”
沈度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淡淡道:“嘉兴卫家老小,都是叛党,押赴杭州城。”
“我先不问是谁定了他们的罪。”秦逍伸手道:“将逮捕令拿过来!”
沈度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奉了安兴候之令,前往嘉兴逮捕叛党。我们没有逮捕令,只有军令,军令如山,自然要服从。如果秦少卿要看逮捕令,大可以去杭州城找安兴候。”
“你放心,安兴候那边,我自然是要拜会的。”秦逍缓缓道:“我现在只处理眼前的事情。沈将军,逮捕令你是不是拿不出来?”
沈度冷哼一声:“拿不出又如何?”
“来人,去查一下后面的车辆。”秦逍冷声吩咐道:“看看车上都是什么。”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候才冲身边的赵胜泰一点头,赵胜泰立刻带了人往后面的车辆去。
沈度见状,按住刀柄,厉声道:“谁敢!”
“怎么?沈将军有意见?”
沈度冷声道:“秦少卿,车上的东西,都是赃物,你们没有资格查看车辆。你当真不怕安兴候到时候责怪下来?”
秦逍笑道:“天塌下来,我照样扛着,今天车上的东西我是看定了。”大声道:“谁敢拦阻,立刻斩杀!”
赵胜泰带着一群人如狼似虎过去,撬开了后面车辆的几只箱子,很快就拿了几件东西过来,禀道:“秦大人,箱子里都是金银珍宝,还有不少古董字画。”
秦逍接过一只白玉蜻蜓,向沈度问道:“沈将军,给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沈度愤然道:“你们敢撬开箱子,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
秦逍厉声道:“我让你给我一个解释,拘押囚犯,为何会装载这么多的财物?”
“自然是抄家所得。”沈度并不畏惧,针锋相对:“奉命前去拘捕乱党,顺便抄家,将抄没的资财运回杭州城,这有什么不明白?”
“抄家?”秦逍点头笑道:“明白了。”向费辛道:“费大人,你来说说看,这位沈将军有没有资格抄家?”
费辛沉声道:“大唐律法,罪臣犯有重罪,朝廷可抄没其家财。抄家需要大理寺奏请,有圣人颁下抄没旨意,可有宫中禁卫负责抄家。若是没有明旨令宫中禁卫抄没,大理寺或是刑部衙差可领旨抄家。”
“明白了。”秦逍点头道:“要吵架,具备三条,第一条是被抄家的对象一定要是重罪,其二则是需要圣人的旨意,其三,抄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办,需要宫中禁卫或是法司衙差执行。”
费辛点头道:“正是如此。”
“如此说来,沈将军和神策军是没资格抄家?”
“其一,嘉兴卫家是否犯有重罪,需要三法司彻查清楚,在三法司没有结案之前,无法定其罪。其二,沈将军连逮捕令都没有,自然更不可能拥有圣人的抄家旨意。”费心缓缓道:“其三,即使要抄家,神策军也没有资格,他们是越权。”
秦逍笑道:“事情这就清楚了。当然,如果圣人特旨由神策军抄家,咱们大理寺当然也是不能过问的。所以沈将军如果能够拿出抄没卫家的旨意,我们立刻就走。”伸手道:“沈将军,逮捕令没有,那圣人抄家的旨意可有?”
沈度隐隐觉得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刚到江南不久,也是刚刚查出嘉兴卫家叛乱,自然来不及向圣人请旨。”
“这样说来,你们不是奉旨抄家。”秦逍的脸色冷峻起来:“我常听说,兵荒马乱的时候,会有一些胆大妄为的兵士,趁乱劫掠民财。此次前来杭州之前,公主就嘱咐过,不但要剿灭叛军,还要保护百姓不受伤害劫掠。沈将军,你带着一队人马,没有逮捕令,没有抄家的旨意,却抓了一大群人,还拉着十几车财物,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劫掠民财?”
沈度心下骇然。
其实神策军每次出兵,在地方上顺手牵羊一些民脂民膏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不过这种事儿,也肯定不会有人过问。
毕竟神策军不但是卫戍京都的精锐兵马,而且后台就是宫里,甚至不受兵部直接节制,而是圣人直接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这样一支兵马,素来是目中无人,真要是做了些逾越之事,满朝文武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去与神策军为难。
对沈度来说,带着一队兵马去抄没一户士绅,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毕竟多少年来,神策军都是这么干的。
当年在青州平定王母会,神策军就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江南世家直接卷入叛乱,那是再好不过,抄起家来名正言顺,而且上面还有安兴候夏侯宁顶着,沈度从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
可是此刻秦逍一番话丢过来,他陡然间意识到,如果大理寺真要揪着这事情不放,还真是麻烦。
“秦少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沈度立刻道:“说我们劫掠民财,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是奉了安兴候之令,难道你是说安兴候让我们劫掠民财?”
安兴候夏侯宁是国相之子,更是当今圣人的内侄,放眼满朝文武,几乎无人敢与安兴候为敌。
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虽然最近得到圣人的器重,但臣子终归是臣子,便算再受圣人器重,难道还能及得上夏侯宁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这时候直接将安兴候抬出来,秦逍若是继续过问,那就是与安兴候过不去,沈度心中算盘打的很好,只要有安兴候顶着,莫说抄没卫家家财,就算将整个嘉兴士绅全都抄了,秦逍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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