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莘迩、桓蒙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幽州、徐州两场战端的开启,造成了关中、中原的相对空虚,从而出於不同的目的,莘迩是为了试图进一步地削弱蒲秦,以保证陇地的安稳,桓蒙是为了抗衡北府军,以保证他在江左的权威,而皆想到了趁机用兵蒲秦,又同时想到了对方这个盟友,故此,在同一个时间段里,都向对方送出了“约对方共攻蒲秦”的书信。
只是相对来看,莘迩的行动似乎“稍微迟缓”一些。
桓蒙的第二道书信已到,而对桓蒙第一道书信的回复,莘迩还没有写。
看完桓蒙的这第二道来书,座上的张龟不觉露出笑容,说道:“明公,桓荆州等不及了。”
莘迩指了指张龟还拿在手中的桓蒙来书,抚短髭而笑道:“北府兵虽未拔彭城,然取下了下邳、临淮两郡;泗水以南,大多俱被收复。
“若我没有记差的话,这应当是迁鼎到今,江左伐徐的最大胜绩了吧?前年殷荡伐徐,铩羽而归,桓荆州强迫建康朝廷把之免官,黜为平民;此回谢崇却是大捷,赢的且是如日中天的秦虏,反过来看桓荆州,他则於去年丢了南阳,为秦虏败之,彼涨我消,他怎能不急?当前,他只有以更大的军功来维护他的权柄,……坐不住,并不奇怪。”
张龟说道:“明公,那桓荆州的来书是不是可以回复他了?”
“我前之所以没有立刻回复他的头道来书,等的就是徐州战场结果,现下结果已出,他的来书,我自是可以回复了。”
张龟问道:“敢问明公,打算如何回复?”
“长龄,你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够不够战前的准备?”
张龟讶然,说道:“两个月的准备?明公是想打一场大仗么?”
之前几次对秦的作战,都没有说用整整两个月做战前准备的,顶多也就是准备个一个来月。
莘迩收起笑容,显出深谋的神色,与张龟和陪坐在侧的高充说道:“长龄、君长,桓荆州和拓跋倍斤,一个是为稳固他在江左的权柄,一个是为保住自己在代北的地盘,这与此前咱们和他俩的几次分别联兵是不同的,……前几次,无关他俩的根本利益,这回不同了。
“是以,我断定这场仗不打则以,只要开打,他俩一定都会全力以赴!那么,咱们是不是也就可以借此,打上一场大仗?”
高充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问道:“明公想通过这场大仗,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我想达成两个目的。”
高充问道:“敢问明公,哪两个目的?”
“我打算此战,东、北两个战场一起开打。东边战场,拿下天水、略阳两郡,将陇山一线完全控制在我军之手!这样,咱们就能彻底改变我军目前在陇西郡以守为主的被动防御状态,化为攻守兼备的积极防御。北边战场,争取拿下上郡、西河两郡,或至少拿下西河郡,将朔方、西河、上郡北部连成一片,把黄河控制在我军手中。”
高充问道:“黄河?”
莘迩醒悟过来,说道:“便是河水。”
黄河这个名称,由於河水中泥沙量的增多,现在已经出现,或称为“浊河”,但尚未普及。
东边将陇山一线完全控制,化被动防御为积极防御。
北边将黄河纳入控制,并通过打下西河郡来扩大朔方的纵深,以使朔方郡不再只是一块“飞地”,而自此可成一个“独立的战区”。
这两个目标都可称为“宏图”。
此两个“宏图”,莘迩这是第一次说出来,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就此思考,——当然,他也不是独自一人思考,他虽然没有给张龟、高充说过,但与唐艾没少商量。
听完莘迩的这番话,张龟、高充俱皆陷入思索。
堂中安静了会儿。
莘迩端起茶碗,喝了口酪浆,等待他两人思索完毕。
张龟最先开口,说道:“明公,西河郡离代北不远,若是蒲茂与拓跋倍斤在代北掀起大战,那么张韶、李基所部,倒是有可能趁机夺占西河;但天水、略阳?”
高充接腔,儒雅的脸上此时满是深深的担心,说道:“天水、略阳距咸阳只四百多里地,我军若是攻打天水、略阳,蒲茂必然会激烈反击,……明公,我军能打下来么?”
“天水、略阳这一仗,会是很难打,我军甚至可能会打输。”
高充问道:“既然如此,明公缘何还提出要打天水、略阳?”
莘迩默然稍顷,说道:“因为此战,对我陇而言,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高充说道:“最后的机会?”
莘迩说道:“若不趁蒲秦打倍斤的时候,攻下天水、略阳,将陇山完全地占为我有,使陇山、渭水、黄河组连成型,成为我陇牢固的前线防御阵地,那么等蒲茂打完倍斤,腾出手来,再来攻我陇时,他一定会是雷霆万钧之势,咱们恐怕就挡不住了!”
高充说道:“可是明公,上次蒲茂亲自统兵,最终他不仍是无功而返么?”
“君长,这就好比是一个富人与一个穷人打架,穷人靠着拼命,打赢了一次;富人呢,他回到家去,把坏掉的刀、甲丢掉,重新买好的,再把伤治好,吃饱喝足,然后又来找这个穷人,这个穷人没钱换刀甲,没钱治伤,也没钱吃饱肚子,……君长,你说这第二次打架,谁会赢?”
高充明白了莘迩的意思,说道:“富人会赢。”
“退一步讲,就算这第二次打架,穷人还是靠着拼命,又打赢了,可第三次、第四次呢?穷人必定是会输的。君长、长龄,眼下的形势,虽然咱们上次打赢了蒲茂,看起来不错,可实际上,我陇实是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如果咱们不趁着现在这个最后的机会,奋力一搏,那接下来,等待咱们的,只有、也只能是败亡一途了!”
高充喃喃地再又说了一遍:“最后的机会。”
“除掉这次,再不会有桓荆州、拓跋倍斤同时竭尽全力,分从南北,共击蒲秦的机会了!所以我说,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高充、张龟再度陷入思考。
过了会儿,张龟说道:“明公,如果这场仗要大打,那只靠明公的两府,恐怕是不够的。”
“不错!这场仗,必须要有谷阴的支持,必须要动用全陇之力。”
张龟说道:“大王会同意么?”
“我打算回谷阴一趟,谒见大王。”莘迩顿了下,补充一句,算是回答张龟适才的问题,说道:“等我见过大王,定了大打此事,我就回书桓荆州,与他相约起兵的时间!”
张龟、高充被莘迩说服。
两人认可了莘迩的判断,和莘迩达成了共识,下定决心要打一场大仗。
……
从堂中辞出。
张龟叹道:“居安思危,明公是也!”
高中抚须,赞佩地说道:“幸亏我陇有明公支撑大局,要不然,在北地已为蒲茂尽得之现下,我陇恐怕早就灭国了!”
两人议论且不必多说。
虽说决定要去谷阴,亲自说服令狐乐,但却不能说走就走。
有两件事须得先办。
一件是先派人去谷阴,传报下莘迩打算要去,及把决意对蒲秦大举用兵此事提前告知令狐乐,给他个考虑的时间。
一件是须得再见一下唐艾。
莘迩便一边派人去往谷阴,一边把唐艾从秦州召来。
大打一仗,本就是莘迩与唐艾经过多次讨论后得出的结论,唐艾对此自然不会反对。唐艾到后,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然后,留张龟、高充负责两府诸务,又叮嘱了下河州刺史羊馥、河州郎将府府主张道岳,叫他两人预先开始做备战之准备。
一切安排妥当,便於这日,莘迩启程,前往谷阴。
唐艾、张龟、高充、羊馥、张道岳等俱来送行。
令狐妍本是想跟莘迩一起去的,但莘迩没答应。
莘迩对她说:“我此去谷阴是为要紧的军事,说服大王,我就回来,不会在谷阴多留。你又何必跟我同行,路上瞎折腾?”令狐妍也就息了这个念头。
……
离开金城县,渡过湟水,一路北上。
数日后,到了谷阴。
张浑、曹斐、羊髦、黄荣、孙衍、陈荪等等谷阴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在城郊相迎,三省六部、京畿戍军的中高级官吏大多也在迎候之列。
文官穿着青色的春季官袍,武将身着红色的褶袴戎装,青、红两色列道上左右,放眼看去,乌压压一片,不下一二百人。加上从吏、辎车、坐骑,把道边的野地也占得满满堂堂。
莘迩不喜乘车,出行时,一向是能骑马就骑马,这次仍然骑马。
坐於神骏的西域龙马之上,居高临下,他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氾丹。
下马来,走到近前,与张浑等人见礼过后。
分开人群,莘迩来到氾丹身前,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朱石,许久未见,极是想念!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你为何都不给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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