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茶了,她跟卢小闲耗上了。哼,想躲着我,没那么简单。
张猛在一旁苦着脸,心中不由暗自埋怨:小闲呀小闲,你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在这个姑奶奶来的时候出去,这不是为难我吗?
为李裹儿续上水后,张猛只得苦兮兮的伺候在一边。他向来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个郡主,一个难缠的郡主。
李裹儿瞪着张猛,大声嚷嚷道:“你实话告诉我,他躲哪去了?”
“郡主,我说了多少遍了,他真的出门了!”张猛觉得自己耳朵都被磨出茧子了,他无奈的摊摊手,“您要不信,可以在府里搜嘛!”
“我才不搜呢!”李裹儿撅着嘴道,“那么大的地方,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躲,我哪找的见!”
说到这里,李裹儿顿了顿,突然放低了声音:“你府上的茅厕在哪里?”
敢情李裹儿喝茶喝的太多,现在有些内急。
张猛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住了,赶忙道:“哦,郡主,我带你去!”
见张猛似笑非笑的模样,李裹儿心中不由来气:“不去了,我要走了!”
听李裹儿要走,张猛终于松了口气。
李裹儿恶狠狠道:“你告诉卢小闲,他一回来就去找我,要再躲着我,我跟他没完!”
张猛忙不迭点头:“郡主,我记住了,他一回来就让他去找您!”
李裹儿哼了一声,扬长而去了。
……
李裹儿还真的是冤枉卢小闲了,卢小闲并不是有意躲着她,而是去见了一位客人。
此刻,里仁坊一个偏僻小院前,卢小闲正在打量着破旧的院门。心里不由纳闷,这里难道真的是卢怀慎的住所。
里仁坊是洛阳城东南角的一个坊,其北为永通坊,两坊之间为永通街,街之东口即永通门,为洛阳外郭城三个东门中最南边的门。
这里算是洛阳城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家境都不太好。可卢怀慎不一样,他是正六品的吏部员外郎。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吏部员外郎可谓是一个大大的肥差。
瞅着眼前破败的院落,卢小闲心中不由有些打鼓: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
向卢小逸要过请柬,仔细再三查看。
没错,的确是这里。
卢小闲不清楚卢怀慎为何会突然请他过府,但他猜测肯定与卢氏家族有关。卢怀慎与卢小闲的父辈同出于范阳卢氏,算起来他们还是亲戚。
范阳卢氏源于姜姓,是齐太公姜尚之后,齐国后裔,因受封卢邑之后获封卢姓。齐国公卿高傒为卢姓始祖,其后人因封地卢邑而受姓卢氏。秦代有五经博士卢敖,其子孙后来迁至涿水之上,遂为范阳涿人。
范阳卢氏家族世居范阳郡涿县,涿县原为燕国之涿邑,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之一。秦朝设置的上谷郡,汉朝又置燕国、涿郡,这里一马平川,良田沃野,是有名的膏腴之地。
真正令卢氏播誉天下,还是始于东汉的卢植,他被尊为卢氏的中兴始祖和范阳卢氏始祖。
卢植是华歆、管宁的师弟,后来收过刘备、公孙瓒等三个弟子,其中两个弟子都曾争霸天下,特别是刘备,一介布衣,白手起家,投军跟着卢植开始征讨黄巾军,最后竟能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可见卢植对经国治世之道非常有研究,也具备枭雄之才,连曹操也对他推崇备至。
在东汉末年的混乱当中,卢植作为中流砥柱、儒宗人望,其学问胆识、功勋业绩与品德风范,有着广泛的影响,为世所公认的楷模,因此开创了范阳卢氏“代代出名士”的基业。
在两晋南北朝的门阀时代,南方大族首推“王谢”,北方则是“崔卢”,范阳卢氏是有名的读书人家,号称“北州冠族,天下盛门”。
在北魏时,卢氏女便是只有皇帝和王爷才能婚娶的对象,到了东魏和北齐,卢氏还是多次与皇族联姻。
范阳卢氏是一个人才辈出、声名远播的宗族,在佛、道、儒三大文化领域皆有骄人成就。如卢钦、卢谌、卢景裕、卢彦卿、卢思道等人,还有“禅宗六祖”之惠能,无一不是出自“范阳卢氏”。仅从三国到唐代,正史记载的卢姓族人就达到八百余位。其中有宰相、尚书、刺史、太守、郡守等百余人。
到了唐朝,卢氏虽然已不似前朝那般辉煌,但仍是山东士族中的一流豪族,更位列七姓十家。
太宗和高宗曾几次修订《氏族志》,想要抬高皇室的社会地位,贬抑山东士族,但是仍不能阻止大臣们攀附山东士族,甚至科举士子都视娶一位“七姓女”为与进士及第同等的人生最高追求。
由于卢氏累世书香、德名远扬,已成为不少人家想要联姻的门第。
当年,宰相李义府曾为子向崔卢等五姓高门求婚,竟全部被拒,在五姓七望的眼中,李义府是个暴发户、人品不好,还不足以成为门阀世家的联姻对象。李义府为子求婚不得,大怒之下,奏请唐高宗下诏禁止七家相互为婚。
唐显庆四年,高宗李治下禁婚诏,禁止七姓十家互相通婚,范阳卢氏有三家在其中。
卢小闲向来瞧不起所谓的世家大族,尽管他本人也出自范阳卢氏。要换作别人,卢小闲肯定推辞了,但卢怀慎为官清廉不营私产,在朝廷大臣当中算是个另类,卢小闲对他颇有好感,便欣然赴约了。
推门进去,眼前的情形让卢小闲再次惊呆了。
低矮的院墙已经斑斑驳驳,几间低矮破旧的房屋破烂不堪,屋顶上的瓦片东一片西一片,有的好有的坏,从屋顶中冒出的黑烟笼罩在天空,让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卢怀慎果然清廉,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卢小闲不由有些脸红,与卢怀慎比起来,自己的府第简直奢华到天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出现在卢小闲面前。
老者中等身材,虽然眉毛稀疏,胡子已经花白,但却神采奕奕,和蔼可亲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中年人看起来还不满四十,高高瘦瘦,黑发浓密,清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看上去气质儒雅,富有学问。
老者自上而下拱手高举长揖,唱诺道:“怀慎见过卢公子!”
见卢怀慎向自己行大礼,赶忙回礼:“晚辈见过卢大人!”
“卢公子,您万万不能自称晚辈!”卢怀慎慌乱的摆手道。
“这是为何?”卢小闲奇怪的问。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中年人接过话来,“按辈分来说,你是他的叔伯辈,他叫你卢公子已是僭越,你当然不能再自称晚辈了!”
对方的话语中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味道,卢小闲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瞅着中年人:“不知您是……”
“哦!”卢怀慎赶忙向卢小闲介绍道,“这位是卢氏北祖大房现任家主卢若良!”
说到这里,卢怀慎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卢若良,似乎担心直呼名讳而引起对方的不满。
见卢若良面上并无表情,这才接着又道:“按辈分来说,卢家主是您的堂伯!”
天上掉下一个卢家主,还是自己的堂伯,卢小闲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种事情。
卢怀慎介绍完之后,等着卢小闲向卢若良施礼。在卢若良面前,卢小闲才是真正的晚辈。
谁知卢小闲压根没有施礼的打算,只是冲着卢若良微微笑了笑。
卢若良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严厉的的盯着卢小闲。卢小闲毫不回避,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就这么与卢若良对视着。
包括卢小逸在内,四个大男人寂静无声的立在那里,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音,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而又诡异。
卢小闲这么做并非有意蔑视长辈,而是有原由的。
他擅长读心术,初见卢怀慎与卢若良,便对二人有了初步判断。
卢怀慎直爽刚直,表里如一,至少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但卢若良就不一样了,他看上去外表谦虚文雅,正气凛然,实则富有心计,城府很深。加之,他有意无意摆出一付高人一等的架子,让卢小闲心中很是不爽,所以才有意不主动向他施礼。
还是卢怀慎先回过神来,向二人打着圆场道:“叔祖,卢公子,咱们还是屋里谈吧!”
卢若良作为家主,果然隐忍能力了得,他冲卢怀慎点点头,跟着他向屋里走去。
卢小逸懒得应酬这些人,独自在院中晒太阳,卢小闲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应该是卢怀慎家的客厅,不大,显得空空荡荡,除了桌椅和必须的物品外之外,便是满墙挂着的书法作品了。
客厅用来接待宾客,布置的如何彰显的是主人的门面,卢怀慎的客厅都如此简陋,可见家中清贫到了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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