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上官有喜事下属要全力巴结,送礼请客祝贺等等,不过江安义的脾气大伙都清楚,这位刺史大人不缺钱,上门送礼拍马还不如实心办事,听他说在栖仙楼请客,众人个个喜笑颜开。栖仙楼如今是会野府乃至整个化州酒楼饭肆的领头羊,从菜肴酒水到摆设服务,无不新颖奇特,备受同业的关注,在那里吃上一顿,足以向人夸耀一番。
连方别驾这样方正的人听说江刺史请客也没有推辞,捊须笑道:“老夫听说正月初八开始,栖仙楼陆继推出了一百零八道酥白璧菜,有什么‘白玉云雾’、‘西窗雪景’、‘金璧生辉’、‘吉祥丸子’、‘喜庆爆竹’,唉呀呀,光听这些名字都让老夫神往不已,安义你既然要请客,老夫不和你客气,你让人跟汤老板说,今晚把一百零八道菜都上齐了,老夫要品鉴一番。”
江安义年前去了西域,对栖仙楼的新举动不清楚,不过这些酥白璧制成的菜他曾经跟郭怀理提过,特别是跟他说过酥白璧放在油中炸过颜色金黄滋味更美也易于保存,还信口说了个名字“金璧板”,没想到郭兄借着过年的机会推出,看来城里又要多几家酥白璧的店了。酥白璧的方子被三清观传开后,价格直线下降,从五百文降到三五文一块,真正成为寻常人家吃得起的东西,化州产豆,能制成酥白璧或者金璧板对化州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方公说的不错,”录事参军温琦笑着接口道:“温某倒是到吃过几次,酥白璧菜鲜、香、麻、辣、酸、甜道道滋味不同,煎、炒、炖、煮、烧花式不一,想起来都令人垂涎欲滴啊。”
温琦现在属于虚架子,所有的事务都是由刘逸兴处理过后让他盖官印,起先温参军还不服气,有意地驳回几次,结果江刺史很快就找他的“谈心”,认清形势后温琦不敢再作梗,把心思用在吃喝玩乐上。有心结识了郭怀理,把贪来的银子投了三千两做生意,靠着分红和衙门的薪俸这位温录事活得比以前更自在,眼见得过个年又胖了二三斤。
江安义去西域的日子全靠方仕书替他支撑着,老爷子的要求当然要满足,有机灵的衙役自去传话不提。
方仕书感叹道:“安义说要感谢我等,其实我等又何尝不要感谢大人。说实话,老夫从未想过化州税赋高达四百六十万两,比起福州、平州、辰州这些中原大州不逞多让;商税过四百万,京城东、西两市集天下财物,商税也不过此,安义被人称为‘生金手’着实名副其实。吾等有幸,跟随大人建功立业,为化州百姓略尽心力,实在要谢过大人。”
说着,方仕书起身拱手道:“吾等谢过大人。”
大堂上众人尽皆起身,心悦诚服地向着江刺史躬身礼道:“谢过大人。”
大堂上大小官吏五十多人,都说众口难调,每个人的欲求不一,自打江安义到任后,公正廉明、任人唯贤,虽说堵塞了一些人生财的偏道,但衙门所发的节赏数倍于薪俸,不用挖空心思敛财,百姓见了自然交口称赞,人都有廉耻心,谁不愿意当个干干净净的官人,所以这个礼,当真是诚心实意。
江安义起身还了一礼,笑道:“上下同欲,其利断金,江某人多谢各位了。”
等众人重新坐好,江安义开始转入正题,肃容道:“去年化州在诸公的努力下,商税超过四百万,天子厚爱朝庭嘉奖,江某托诸公之福连升了三级,江某惶恐之余,备感压力。”大堂上安静下来,众人敛起笑容,刺史大人要对今年的政务进行安排了。
“去年税赋四百六十万,今年只能增长不能下降。”江安义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道:“大家都知道西域生乱,戎弥国与莎宿国发生争战,目前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但极可能对今年西域的商路造成影响,边市的商税有可能减少。”
边税的多少关系到留成的多少,留成的多少关系到大伙的切身利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伙刚过了一年舒心日子,谁愿意回到从前,堂下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江安义轻敲惊堂木打断众人的议论,道:“振兴经济,无非是开源节流,今日请诸公来集思广议、建言献策,谁有好点子,不妨畅所欲言,江某不吝封赏。”
刺史大人的“不吝封赏”可不是句虚话,要官有官要钱有钱。郑国官制刺史的权力极大,除了县令、县尉这些主管需要朝庭吏部任命外,其他的参军、主簿、县尉、典史、教谕等佐官皆可一言而决,只需向吏部备报即可。大堂上五十来人,九品以上的也不过二十余人,多数是没有品级的胥吏,如果献计能得了刺史的首肯,八、九品的小官还不是一句话。
民间百姓常说七品芝麻官,全郑国近四千万人口,能挤进“芝麻官”行列的人不过六千余人,就拿宁清政来说,家世显赫、举人出身,因赈灾得了个八品官全家还欢天喜地,一般的举人老爷想求个八九品的小官都难。李世成出身泽党,又有江安义这样个声名显赫的妹夫,如今还在京城光禄寺做九品掌醢丞熬资历,正常情况下要混到八品没有七八年光景是不可能的。再说钱,化州如今是富得流油,税库里数十万两银子,随便拿出个千把两出来,这辈子就不愁吃穿用度了。
在功名利禄的刺激下,堂下众人争先恐后的发言,有说增加商税,堵塞跑漏的,有说多垦荒田,栽种瓜果的,还有说开挖矿藏,冶练金银的,大堂上众说纷纭,吵闹不堪。
江安义和方仕书相视苦笑,方别驾起身道:“各位同僚,你们且回去把自己的见解写成条陈送给江刺史或者老夫过目,被选中的话江大人自然会有所回报。各位,时间不早,各自回去办差吧。”
等大堂上安静下来,方仕书摇头叹道:“官位迷人眼,利欲熏人心,老夫不是年岁已大,也会被安义的许诺打动。唉,今年西域生乱,正月边市的商税减了三成,这样下去能保护三百万的商税就不错了。”
华思诚坐在右旁一直没有开声,此时开口道:“只要西域不来骚扰我化州,少收点银子也划算。大伙能安心营生,各业兴旺,指不定能把缺口填上些,车到山前必有路,安义用不着操心,倒是安西都护府移驻化州之事,安义不可忽视。”
前几日政事堂发下公文,咨问安西都护府移驻化州事宜。屯田郎中刘杰兴返回京城后,上奏化州屯田丰收,收屯粮四十余万石。政事堂陈相上奏,化州是西域入侵的必经之地,当年把安西都护府设在并州是因为化州粮钱不足以支撑大军所需,如今化州税赋增长、屯田丰盈,可将安西都护府移至化州就近防守,石方真让政事堂向化州府衙问询。
按说安西都护府移驻化州是件好事,西域联军入侵能直接防御,不用再从并州移师耽误时日。只是从江安义到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如果安西都护府的兵爷来了,大伙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朝庭设四大都护府,大都督不单管军事,民政也在管辖之内,都护府的骄兵悍将对地方的滋扰让刺史苦不堪言,太守尚且如此,一般的官吏和百姓,更是被视为奴仆,动辄打骂,一个不好就动刀杀人,安西都护府与苗寨间闹得水火不容是很说明问题。
江安义当然不想头上多出个婆婆来指手划脚,可是他也明白这是大势所驱,天子让政事堂发文咨询,其实是给了自己一个面子。如果硬阻安西都护府来化州,一旦发生战事,化州被西域入侵,那所有的攻讦都要集中到自己身上。
叹了口气,江安义道:“此事还能怎么办,只能欢迎,从大处看对百姓还是有益,大伙就当为了百姓受点委屈吧。”
方仕书梳理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都护府移驻是军事,政事堂发文咨询,有违常理,耐人寻味啊。”
江安义眼神一亮,对着方仕书道:“方公,你见多识广,有什么东西可别藏在肚中。我从西域带回来几坛葡萄美酒,等下让人送给方公尝尝。”
方仕书佯怒道:“几坛葡萄酒就想收买老夫,真是做梦。”
“我再让栖仙楼的大厨到方公家里做一个月的酥白璧菜。”江安义笑道。
方仕书正容道:“不可,老夫岂能公器私用,葡萄酒是你我私交,老夫生受,让栖仙楼大厨做菜就有些过了。安义,我知你为人豪迈、仗义疏财,但公私一定要分明,小事上不可疏突大意,授人话柄。”
江安义笑着拱了拱手,道:“多谢方公谆谆教诲,安义谨记,还请方公赐教。”
方仕书见江安义并没放在心上,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径直把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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